01 03 石家莊直播帶粉絲買車(新零售,是一個偽命題還是另一個真香定律?)

时间:2024-06-02 10:12:26 编辑: 来源:

他們是工廠童工、留守兒童,是一群看似張揚實則自卑而敏感的年輕人。

而此時李雪松的身份,是大理市下關鎮一家發廊的普通店員。

12月初的大理,寒氣刺骨,李雪松穿著大衣,頭發扎成一個小辮。他剛把剪發的價格調低了5元,“再不減價活不下去了”。一家四口,住在理發店背后的院里,兩層老屋,一個月租金500元。李雪松為人熱情,碰到房東下樓,他忙招呼三歲的兒子遞根煙給人家。

李雪松與妻子在店門口。

除了一起開店的朋友和妻子,沒有人知道這位兩個孩子的父親,曾是一名殺馬特。直到前年冬天,李一凡一行尋到他老家拍攝,街坊四鄰才知道這段往事。

“那你挨過打沒有?”一位鄰居問他。

在很多人眼里,殺馬特就是頭頂五彩斑斕的爆炸頭,伴著大功放的DJ舞曲,在塵土里跳舞的“精神小伙”,如短視頻平臺中一些創作者所呈現的那樣。有網友總結,這是“一群以為自己很頹廢很性感很視覺的腦殘,其實是非主流加偽視覺系的低廉艷俗小青年”。

李雪松偶爾也會在快手首頁里刷到所謂的殺馬特視頻,他對此嗤之以鼻。那些類似“殺馬特X少”的花名,他覺得“太low了”。

“首先,假發就不是真正的殺馬特,它更不能被用來賺錢。”他覺得,殺馬特只是他們這些基層打工人的一個身份,那些造型絕非用來嘩眾取寵,而是保護自己免受欺負。“可是,搞直播必須自黑,而真正的殺馬特從不自黑”,李雪松說。

12月6日晚上,李雪松喝多了。借著醉意,他給李一凡撥通了視頻電話,感謝對方為殺馬特群體正名,“我不知道,我們究竟做錯了什么?會遭來這樣的對待?”他對著屏幕重復這句話。

李雪松說,2010年到2014年間,自他手誕生的殺馬特發型有上萬個。讓他印象深刻的是,2013年七夕那天,早上八點不到,他就被電話叫醒,讓他去店里做發型。從早上七八點一直干到凌晨兩點,500毫升的發膠,一箱12瓶,一天忙下來,店里用空了兩箱。

但大概三四年前,殺馬特逐漸在這片土地上消失了。那些活躍在勁舞團、公園和溜冰場上的年輕人們,絕大多數剪去了長發,回到老家,歸返普通人的軌道。

12月6日,時隔六年后,李雪松又造出一個殺馬特發型。整套流程他熟練極了,“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”。接著,他拍了個視頻,發到朋友圈,配文“封印松動了”“2020,殺馬特不再低調”。

當晚,一位女生走進發廊。“要不要給你做個非主流?”李雪松笑著問。“誰還留那種發型?我才不要。”對方干脆地拒絕。

盡管有了紀錄片的正名,但在李雪松居住的下關鎮城中村,“殺馬特”依然是陌生而獵奇的存在。當有人頂著殺馬特刺猬頭穿過街巷,一輛 汽車 經過,坐在副駕位置上的人搖下車窗,用嘴形罵了一句“傻逼”。李雪松想象中“會有路人要求合拍”,以及“有女孩上前要買粉絲”的場景并沒有發生。

李雪松一家租住的老屋。

“習慣就好”,李雪松說。在他經歷過的那個年代,殺馬特在網絡與現實中所遭受的謾罵比這嚴重得多,“至少,現在是法治 社會 了。”

李雪松覺得自己是“幸運”的,做殺馬特的時候是,不做殺馬特的時候也是。因為他們中的大部分并沒有這份“好運”,能擁有一份手藝,把一部分命運握在自己手里。

許多人回鄉之后,便再無用武之地。

比如云南紅河金平縣呼迷村的楊田富——他也被李一凡拍到了片子里。片子里的楊田富腳踩長筒膠鞋,紫色假發垂下來,遮住眼睛。他坐在家門口的沙發上,講述自己殺馬特時的經歷。

楊田富在騎著摩托車上山。

當年讓楊田富下決心輟學,去廣東打工的,是一部現已停產的長虹手機。綠色外殼,九宮格鍵盤,彩屏,內置QQ。七八百塊錢,村里打工回來的殺馬特幾乎人手一個。他們告訴楊田富,這個叫QQ的軟件能聊天,很好玩。這些殺馬特大多從廣東回鄉,十五六歲,比當時小學剛畢業的楊田富稍大一點。一個個留著爆炸頭,兩束頭發從臉兩側垂下來。腦袋上黃的、紅的、綠的,好幾種顏色。

村里的老人不齒這些孩子,但楊田富崇拜他們。在他眼里,這些“囂張”的哥哥們“很好看”。他們從大山之外遙遠的地方回來,有錢又拉風。而楊田富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金平縣城。

從呼迷村出發,楊田富和村里幾個一起輟學的,年紀相仿的朋友,走三天三夜可以到達縣城。路邊有水稻田,肚子餓了,就偷偷到田地里的棚子中生火煮飯吃。到縣城無外乎兩件事——上網和泡妞。

楊田富的父母忙于務農,顧不上他,其他人的父母也大多如此。2008年4月,比他大兩歲的表哥要外出打工,“反正也不讀書了,跟我走?”就這樣,楊田富踏上前往廣東的路。

楊田富一家四口住在土坯房中。

從昆明到表哥在廣東江門的工廠,也是三天三夜。

楊田富離開的是一個叢林世界——上學時,因為身材矮小,總被大他一級的“校霸”欺負,按在地上打是常有的事;四年級時,一次放學后,楊田富的書包里被灌滿石子,他被迫背著走回幾公里外的家。

楊田富以為,自己很快就能賺到錢買手機。到了在江門城邊的廠里才知道,這是一家水龍頭制造廠,一間平房,三條流水線日夜不停,工人們兩班倒,一個月工資1000塊,根本攢不下錢來。留著長發的表哥對他說,留長發的人只能進這樣的廠。

廠房里擺著一大缸染料,氣味刺鼻,待上一會兒就頭暈。楊田富每天早晨八點上班,晚上十二點下班,一般睡五六個小時。廠里的伙食老加糖,他吃不下去,總想念家鄉的小米辣。

在李雪松眼中,楊田富是他接觸過的大部分殺馬特的縮影:小學學歷、沉默寡言,收入低,從事著最普通且隨時可以被替代的工作。

在昆明時,來找李雪松做殺馬特發型的,有汽修廠的、搬水泥的、掏泔水的、污水處理廠的、餐館切菜工、垃圾工等。他管他們叫“受迫害最深的人”。一個搬水泥的殺馬特告訴他,自己每卸一噸水泥能拿五塊錢。那時候,小販在路邊賣400元一大包的“難民衣”,一包800件,一件五毛錢,搬水泥的殺馬特時不時會去淘兩件。

楊田富和工友們聊天,會聊到其他廠的情況。有人說,東莞工廠多,工資高,好玩。加上受不了廠子里染料的味道,楊田富離開江門,到東莞找了份安裝螺絲的工作。一個月工資2500,翻了一番。進廠一個月,終于買到了一部長虹手機。

楊田富在東莞待了六年。“所有路都一樣”,這是他對“城市”的印象。其實,他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只是一座遠離市區的小鎮。

2008年國慶節,廠里放三天假,楊田富出門晃蕩,走進了石牌公園。在那里,他遇到了羅福興。鍋蓋頭的楊田富,有了變化。

第一次見到羅福興時,楊田富有些怵。這位“殺馬特教主”,手上、手臂上、后背上滿布文身。他告訴楊田富,石牌的網吧和溜冰場,他都熟。他把楊田富拉進QQ群,問他要不要一起玩,一起做發型。

這是一個完全不同于工廠的地方——遍布著大量殺馬特,雞冠頭、爆炸頭、斗笠頭,各種各樣的發型五顏六色、湊成一堆。他們穿著緊身的露臍短衣,身上掛著金屬鏈,臉上畫著黑唇彩和黑眼線,四處找人搭訕。

2018年國慶節期間,殺馬特女孩們在東莞市石牌公園聚會。圖源:受訪者供圖

那次見面后,楊田富崇拜起了羅福興。他也想做那種遮住半邊臉的發型,可廠里不讓,要求他必須露出眉毛。于是,他去發廊做了雞冠頭,前半部分紅色,后半部分金色。睡前洗掉,第二天重新打發膠。

出了發廊,楊田富挺高興,他終于可以融入那些在溜冰場燈球下轉動的人群。楊田富也是工廠里唯一一名殺馬特。在他的帶動下,同齡的殺馬特逐漸多起來。他們大多是云南老鄉。休息日,大家一起燒烤、上網、溜冰。但在廠里,他們受到的是另一番對待。

從老家出來,楊田富原本想自己會比同鄉的殺馬特混得好些,能買房買車,“憑自己的實力闖出一片天”。但出去后漸斬發現,那些人根本不像“看起來那么牛逼”。至于那些自認為好看的發型,只是這個小圈子的符號,根本不可能成為他們反抗什么的資本。

楊田富戴著假發,在自家的香蕉地里。

不過,在云南,殺馬特卻正改變著李雪松的人生。

初三輟學后,李雪松到了昆明,沒打幾天工就因為打架被開除了。學校里的那套邏輯,在 社會 上根本行不通。他在盤龍區的城中村租了間房,房間挨著公廁,常年臭氣熏天。沒工作,沒收入,只能餓著,“干巴巴地望天”。李雪松說,最慘的時候,他一個星期沒吃東西。

2010年6月,在翠湖公園,李雪松碰到了兩位殺馬特,長發垂下,遮住一目。他上前搭訕,“你們發型挺帥啊,在哪里工作?”對方告訴他,他們是發型師,在發廊工作。李雪松以前在老家給人剃頭刮臉,覺得這個活自己能干。發廊的師父才20來歲,打眼一看李雪松:“這小伙子頭發留得不錯,但還需要再長點。”

李雪松留了下來,在發廊做起學徒。2010年底,正式成了造型師。

李雪松還記得第一次成為殺馬特時的感覺——頭發立起來,用筷子固定,廉價粉底往臉上一抹,黑色唇彩一畫,煙熏妝一涂,在整上一件緊身小背心,踩上雙靴子,“感覺立馬就出來了”。下班后,他帶著這身裝扮上街走了一圈,身后不時傳來尖叫,還有人上來要QQ。

李雪松起初有點尷尬,他從路人怪異的目光里知道,自己這身扮相“不入流”。但后來就習慣了這些眼神,因為他覺得,對這些“正常人”來說,“他們不配”。

因為做上了“自己真心喜歡的職業”,李雪松在殺馬特中混得風生水起。“君臨天下”,他這樣形容當時的感覺。

李雪松所在的南屏街一帶,有五六十個殺馬特,他算是其中的核心人物——在網城擁有自己的專屬機器,28號,靠窗。每次他一踏入網城大門,前臺網管會大喊一聲:“大雪來了!”在眾人的注視中,李雪松走到自己的位置,把鍵盤豎置擺放,兩只手一上一下,左右AWSD,右手上下左右。音樂響起,他的手指在鍵盤上下翻飛,把按鍵敲得噼啪作響,屏幕里的殺馬特也靈活地舞動起來。這時,通常會有十幾號人圍在他身后,觀賞他的表演。李雪松覺得自己“找到了組織”。

“組織”出沒較多的地方,除了網吧,還有溜冰場。

南屏街的溜冰場建在地下,兩個籃球場大小,屋頂轉著兩顆燈球。溜冰場里最多時能盛下兩三百人,頭發擠著頭發。欄桿外還圍著一圈圈殺馬特,等里面的人滑完再入場,三十元隨便玩。

李雪松們有時也會去不遠處的廣場溜冰,但那不單是殺馬特的地界。當殺馬特踩著旱冰鞋從身邊滑過,一些老人會低頭告訴自己的孫輩,長大了不能跟這群人一樣。

小慶是被李雪松帶上殺馬特之路的。那一年,他15歲,在發廊旁邊的汽修廠工作。李雪松路過汽修廠時,見過他被欺負的樣子,“在學校被欺負的人是什么樣子,他當時就是什么樣子。”

一次,小慶進發廊剪頭發,李雪松提出為他設計個發型。殺馬特沒有特定的造型,全靠發型師自己發揮——有的展開像一把扇子;有的蓬松起來,比腦袋大上好幾倍;有的像一個巨大的安全帽。小慶臉型偏瘦,尖下巴,小眼睛,厚嘴唇,李雪松給他設計了一個刺猬頭。

就這樣,又一個殺馬特誕生了。

從2010年年底到2012年年中,是李雪松人生中最“爽”的一段時間。“爽到什么地步?基本上到溜冰場一站,看哪個女孩漂亮,聊幾句就可以帶走了。”李雪松說。有時,女孩的男友也會突然找上來。然后是兩位殺馬特帶上各自的兄弟——兄弟擺對面,兩人在中間單挑。打架也有規矩,那就是“絕對不能碰頭發!”

只要一方頭發被碰歪,兩撥人就會一齊涌上來。李雪松不怕打架。一次茬架時,對面那位陌生的殺馬特還威脅他說,“大雪是我大哥”,一句話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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